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栀子花开
谢小伟(江南公安分局)
弟弟说老家后山上的栀子花开了,开得很灿烂,他们摘了很多,晒干装了袋,准备让我带回金华做菜吃。
又见栀子花开,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。这一刻,那洁白的栀子花闯入脑海,一缕缕花香敲打着心弦,勾起了我对儿时跟随母亲采摘栀子花的记忆,唤起了我对父母的思念,这是我余生都无法抚慰的痛。栀子花开的时节,在父亲离世25年后,母亲也离开了我们。那天起,我知道家乡已成了故乡,我也成了身在异乡的游子。
这些年,我蜗居城市,疲于打拼,时常想起远方的故乡。这种甜蜜又苦涩的回忆,让魂牵梦绕的故乡显得遥不可及,就连记忆里的栀子花也模糊了起来。
我的故乡在赣中的一个山村,村子周边多海拔一二百米高的丘陵,山上长着许多野生栀子树。每到五月中下旬,苍翠欲滴的枝叶中盛开着一朵朵栀子花,点点素白或正或斜、写意地倚在墨绿的枝头。
虽没有桃花的艳丽娇美,也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,但栀子花却有挺立枝尖的傲骨。我欣赏它恣意洒脱风骨里的平凡与质朴,源于孩童时弥漫着栀子花香的种种记忆。
记忆深处,每年栀子花开的时候,也是我们家“过难关”的时候。
上世纪70年代,粮食分配靠工分来折算,我妈和两个姐姐的工分无法维持一家11口人的口粮。尽管平时已经很节俭,可到了五月,家里的米粮仍所剩无几。
每到此时,父亲总是愁眉苦脸,隔十天、半月便拎只布袋到村里劳力多的人家去借粮。遇到空手而归的时候,还得连夜去附近的亲戚家转上一圈,为的是第二天能揭开锅。
每当开饭时,母亲总是在一锅青菜多于大米的稀饭里捞上几铲,好让我们几个小的吃上点米饭。待我们吃饱后,父亲、母亲才坐在灶膛边默默地吃点残羹冷炙。
栀子花开,母亲会趁着生产队不开工和我们上学前、放学后的时间,带上我们,挂着布袋,提着竹篮,上山采摘栀子花。
我们兄妹几个有一搭没一搭地采着花朵,大部分时间在山上撒欢地跑,围着山茶树寻找“茶片”“茶苞”往嘴里塞。采摘基本全靠母亲,她手脚麻利,个把小时便满载而归。
回到家后,母亲将栀子花倒在竹垫上摊开,一朵一朵地挑拣,品相好的拿到集市上卖,用于贴补家用,次点的留着自己吃。有时采得实在太多,又卖不掉,母亲便将栀子花焯水、晒干,放在陶瓷坛里,留做粮荒时的吃食。
在那个没有大棚种植的年代,可食用的新鲜蔬菜不多,霉干菜、霉豆腐是餐桌上的主角。这时,新采摘的栀子花就填充了我们早已乏味的味蕾。
母亲将新鲜栀子花的花蕊摘干净,剩下的先用开水焯,待花色微黄时,捞出来放到清水里浸漂,这样不仅颜色好看,口感也好。待到做菜时,将水分挤干,用辣椒粉、大蒜再加上山茶油炒,一道美味菜肴便出炉了。
母亲做菜的水平很高,一道栀子花能做出许多花样,有时还舍得放点猪油炒,味道更加鲜美。
十八岁那年,我离开家乡,来到了口味完全不一样的金华。每到栀子花的时节,就惦念家乡的味道,想念母亲素炒的栀子花。
记得第一次回家探亲,是一个寒冬,由于当时通信不方便,也没写信告诉家里。傍晚时分,当我走进家门时,母亲怔了一会,跟我唠叨几句,便提个竹篮走了出去。没多久,便见母亲顶着寒风走了回来,手上挎着半篮洗干净的蔬菜,两只手冻得通红。
当全家人围到桌子边吃饭时,我心里又酸又暖,桌上堆满了我爱吃的菜,栀子花干、笋干、熏猪蹄、熏鸡肫、熏小肠、大蒜梗……
以后,我每次回老家探亲都能吃到这些美味,还会带回一大堆母亲早就准备好的美食,其中栀子花干必不可少。尽管我假说口味变了,甚至有时发脾气不让母亲这样备着,免得她操劳,可母亲依然用心给我存着。
每一朵栀子花都浸透着父母的心血与汗水,每一道美食都饱含着父母的挚爱与真情,每一次送别都传递着父母的惦记与牵挂。而今又是栀子花开时,我的心如何得以平复?如果母亲还健在,她一定又会去采摘栀子花,会为我准备各种美食。
冥冥之中,我仿佛听到了父母深情的呼唤,仿佛看到了父母无疾的身影。但愿父母在天堂不再有病痛的折磨,也能闻到家乡的栀子花香。